“秋风起兮白云飞,草木*落兮雁南归”,满阶飘零的红叶已留不住冉冉秋光。故山虽远,但月波很长,她能带我去畅想暮云秋影里的故乡。特别喜爱潍水岸边经雨的芦花,似初浴的丽人,洁白如雪,最妙的还是她身旁镶满玛瑙红玉的酸枣树,秋风徐来,雪舞红云,那是故乡最有神韵的画卷。
可故乡的酸枣树却从来不是父老乡亲的宠儿,它们或丛生河畔的岩石旁,或零星散布在道路边,荒沟野阡是它们常常栖息的家园。偶尔生在房前舍后,也是乱锄刨去春风难生的苦命。千百年来,酸枣树留给人们的过多是凄凉与无奈。从唐代孟郊的“棘枝风哭酸,桐叶霜颜高”,到宋代何渷的“故园今草棘,飘泊几时归”;从元代山主的“荆棘三皇坟上长,垂杨露滴花丛”,到明代高启的“松柏长新坟,荆棘生故址”。在古代文人墨客的眼里,酸枣荆棘带着瘦小的芒刺,也带着远离故乡的心酸,酸枣占据了乡园,怎是一个愁字了得。
其实,小小的酸枣树也蕴含着人间最真挚最无私的母爱。《诗经·凯风》:“凯风自南,吹彼棘心。棘心夭夭,母氏劬劳。凯风自南,吹彼棘薪。母氏圣善,我无令人。”谁道春光不到棘围里,微微南来的春风吹绿了酸枣树,枣树的嫩芽茁壮成长为薪柴,善良的母亲辛劳的抚养孩子,犹如煦暖的春阳照耀着酸枣树。矮矮的酸枣树也承载着历史担当,历史记住了一处叫酸枣县的地方,群雄逐鹿的东汉末年,袁绍、袁术、曹操等十几路大*齐聚酸枣,举行讨伐董卓大会,奋武将*曹操驻*酸枣县,与其他各路盟*夹击董卓,瘦弱的酸枣树也沾染了一代英豪的雄风。故乡的酸枣树也有着太多的历史记忆,秦末汉初,大将*韩信挥*攻齐,在酸枣树遍布的潍水之上筑坝壅水,以半渡而击之计大败齐楚联*,最终成就刘汉霸业。
“甘瓜抱苦蒂,美枣生荆棘”,故乡的酸枣曾经是孩子们的美食。当春风吹皱了河水,酸枣树也萌发了*绿的嫩芽,没有人会注意它们娇小的花朵,也少有蜂蝶来嬉闹,当翠绿的小枣挂满枝干,偶有贪吃的孩子摘一颗含在嘴里,薄薄略有苦涩的枣肉也悄悄地融化在快乐的童年里。当*叶飘零,鸿雁南归,故乡的酸枣也绽开了笑颜,*的似金,红的似火,在韩信坝头,在巴山之麓,在潍水之滨,遍野的酸枣曾经陪伴故乡的小伙伴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多彩的秋天。
酸枣很少能长成参天大树,它矮小多棘的枝干也少有人青睐。最大的用处是乡亲们偶尔把他割来,绑在篱笆上,插在土墙上,缚在新栽的幼树上,用它瘦硬尖锐的芒刺阻挡淘气的孩子。干枯的酸枣枝用它短暂的生命呵护着围墙、菜园、篱落,红褐色的芒刺在阳光的照耀下更红的耀眼。偶有老奶奶把成捆的酸枣枝填在灶膛里,遍布老茧的手,噼里啪啦声里飘来的果香,送走了鸡飞狗叫日暮炊烟。
“人皆种香兰,我独种荆棘”,明人袁中道对酸枣树情有独钟。其实,无心插柳柳成荫,酸枣树决不是向往富丽堂皇的王谢堂前燕,它不会拒绝沙砾遍布的荒野,更不会拒绝春风秋雨的垂爱,它长在春风里,红在秋雨里,更雕刻在每一位怀念故乡人的心里。
李金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