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市快报首席记者俞茜茜通讯员方序
刚刚过去的国庆长假,57岁的郑小花(化名)和家人一起,到丽水庆元县的一家民宿小住了几天。山清水秀的环境,呼吸着新鲜空气,看着5岁的小外孙跑进跑出,欢声笑语在耳边萦绕。眼前的一切,不禁让她感叹人间美好。
对大多数家庭来说,可能这只是稀松平常的场景。但对郑小花一家来说,这平凡的快乐却来之不易。
患上了“不死的癌症”一个错误决定将一家人推向深渊
郑小花老家在丽水,她原本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,丈夫体贴入微,子女乖巧懂事。直到年初,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和睦的家庭备受打击。
当时还只有48岁的郑小花经常无缘无故觉得全身乏力、肌肉酸痛,有时还有口腔溃疡等症状。“我以为是颈椎不好,还去找中医师做推拿。可过了半年,酸痛依然没有缓解,医院就诊。”
做了一系列检查,结果发现异常。诊断书上赫然写着“红斑狼疮”几个字,这也是郑小花和丈夫第一次听说这个医学名词。
“红斑狼疮”是一种典型的自身免疫性疾病,相当于人体的免疫系统出了错,攻击体内正常细胞,从而导致免疫系统紊乱。这种病多见于15~40岁女性,虽然不一定直接造成死亡,但几乎不能根治,病患一辈子都会遭受疾病折磨,因此被称为“不死的癌症”。
很多人是通过20年前一篇热爆的网络小说《第一次亲密接触》而第一次了解到这个疾病的。女主人公“轻舞飞扬”最终因为该病离开了“痞子蔡”,因为这个故事,“红斑狼疮”也以一种凄美的形象,被大众所熟知。
因为红斑狼疮的常用药是激素类药物,郑小花吃了一段时间后,出现了一系列变化:她的脸慢慢变圆了,人也胖了许多。
“我们那时候也不懂,到网上查了一下,都说吃激素有这样那样的副作用,心理负担很重,不敢继续吃了。”
丈夫吴先生(化名)说,有一次,他偶然看到一则广告,说医院,可以不吃西药,通过中医调理治疗红斑狼疮。当时感觉看到了希望,决定带着妻子去试一试。
年下半年,吴先生带着妻子医院,配了许多中药回来。没想到,吃了三个月中药,妻子的病情不但没有缓解,反而加重了。开始发低烧、全身浮肿、皮肤出现明显的红斑……
医院给妻子治疗
那里的专家却劝他们回杭州
自责、悔恨、不甘心……吴先生心中百感交集。是自己的错误决定,让妻子的病情越来越重。
“我当时就想,不管多难,就算花再多的钱,医院、最好的医生,给妻子好好治疗。”吴先生四处打听,哪里治疗红斑狼疮最好。医院的风湿免疫科是全国最好的,他没有丝毫犹豫,“走,去北京!”
年初,吴先生带着病重的妻子赶赴北京。到了那里,人生地不熟。医院附近的旅馆安顿下来后,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挂号。
医院,吴先生却傻眼了,近一个月内的风湿免疫科专家号早就挂完了!最后他花了元,好不容易从*牛手上买到一个号。
终于挂上了号,医生看了郑小花情况,确实很危重,立刻给予大剂量激素治疗,先把命保住。
“要让病情稳定下来,需要住院治疗,医院根本没有床位,我们只能住在旅馆里等床位。”
吴先生说,他和妻子在旅馆里等了半个月,可等待遥遥无期。后来,是医院的专家主动找他谈话。
“北京的专家说,红斑狼疮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医院,没必要在北京继续耗着,再拖下去只会加重病情。”于是,吴先生决定带着妻子到浙江大医院治疗。
入院后病情危重住进ICU
年5月2日,吴先生带着妻子来到浙大二院,接诊的医生是风湿免疫科王巧宏副主任医师。
病情危重,立刻办理了住院手续。王巧宏医师对郑小花的印象很深刻,“我在病房见到她的时候,病人端坐在床上,吸着氧气,明明已经软得毫无力气,却气急得根本躺不下去。整个下肢肿得水汪汪,脚背的皮肤亮晶晶地紧紧绷着,像一层糯米纸,仿佛马上就要给胀破了。”
初步评估,除了重症狼疮肾炎导致的心衰,她的肺部也遭受了严重的损害,即使吸入氧气,经皮氧饱和度仍然只在90%左右的警戒线上。病人随时可能出现呼吸衰竭,需要气管插管,进ICU抢救了。
王巧宏副主任医师与科室主任吴华香教授详细讨论,制订后续的治疗方案。半个月来,在体温曲线的高低曲折中,郑小花的病情也是起伏不定。有几个夜晚,正逢她气急加重,王巧宏医师走到她床边时,她都会拽住医生的衣襟。
“虽然她说不出话,但当她用迫切到哀求的眼神看着我时,我知道她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。作为医生,我又怎能不竭尽全力呢?”
王巧宏医师说,她与吴华香主任多次仔细商讨,如果要控制病情,糖皮质激素大量冲击治疗方案是最佳选择,但治疗同时可能也会出现感染、出血、心律失常等副作用。但在生死攸关的时候,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。
郑小花的丈夫和两个女儿对医生也是完全信任:“王医生,我们不懂医,我们听你的!”
简单的一句话,却让王巧宏感到肩上的责任更重了。“这也给我一个强大动力,病人和家属把生命相托,沉甸甸的,世间有比这更珍贵的吗?作为医生,再苦再累也值得啊!”
所幸,三天后,病人咳嗽、气急有所好转,大家也是暂时松了一口气。虽然后面的路还长,不知道还将面临什么困难,但眼前病情算是稳定下来了。
病情反复,危及生命
家属的信任为病人迎来生机
时间一天天过去,郑小花的病情仍有反复,在住院治疗的2个月当中,她因为免疫力低下,时断时续的高烧一直难以控制。
直到年7月初,有一天晚上8点多,王巧宏下班后和家人在公园跑步,手机突然响了,是病房护士打来的电话。说郑小花高热不退,已经抽搐昏迷了,值班医生处理后依然无起色,可能希望不大了。
“当时我坐在公园的石凳上,迎风呆视着远处宝石山的剪影,千万种思绪在脑海翻腾。虽说当医生多年,也算是见惯了世间冷暖。但面对生命,想起那双迫切到哀求的眼神,心中仍然会摇摆、会犹豫。”
对着湖面闪烁的波澜,发呆片刻,王巧宏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,医院赶。一进病房,黑压压的一堆人,是郑小花的先生、女儿,还有她的两个妹妹、妹夫也从外地赶来,打算见最后一面。
大女儿看见王巧宏医师赶来,握住她的手说,“王医生,我们知道妈妈治不好了,也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,我们打算明天带妈妈回家……”
“我们想最后再努力一把,请专家来会诊,调整用药,你们不要马上放弃,好吗?”家属看到王医生如此坚决的眼神,也受到了鼓舞,重新燃起生命的希望。
医生有时候就像一个“法官”
请会诊、查文献、降颅压,用上抗结核药,调整激素剂量和抗生素种类……一系列治疗方案的调整,刚开始并没有明显的起色。
病情的僵持中,两个女儿伤痛和哀恳的眼神,时时在寻找王医生的回应。只要王医生在,她们会略略松弛片刻,但大部分时间,她们都处于极度焦虑、绝望的状态。
直到第三天早上,郑小花的大女儿一大早就眼巴巴地守在楼梯口,见到王巧宏走到病区就兴奋地说:“王医生,我妈妈的眼睛会动了!”
“抗结核治疗方案的调整,终于在最后时刻把她捞了回来。”王巧宏舒了一口气。
经过半月左右的治疗,郑小花醒了。又过了一个多星期,她在家人的陪同下出院回家了。丈夫吴先生算了算日子,医院住了天。
这些年来,郑小花一直定期回到浙大二院,找王巧宏医师随访复诊。从刚开始每个月一次,到后来病情逐渐稳定,三四个月复诊一次。
每次去复诊,郑小花一见到王医师,第一句话都是:“谢谢你一直陪着我,我又多活了这一年!”丈夫吴先生也感慨:“妻子生病的时候,大女儿都还没结婚。多亏了王医生,才有机会看到女儿成家,还抱上了小外孙!”
时间长了,双方早已从医患变成了老朋友。
王巧宏说,医生有时像一个“法官”,对一个个生命进行庄重宣判。有时医生的一句话,可以让焦虑、绝望的病人重新燃起希望,同样一句话,也可能会让病人一下子跌入地狱。
正如郎景和教授在《从医启示录》中所写:再年轻的医生,在病人眼里也是长者,他肯向你倾吐一切;再无能的医生,在病人眼里也是圣贤,他认为你可以解决一切。
医生之难也就在这里,面对病人的依赖和信任,医生的持重和尽责之感尤为强烈。
窗外的桂花开了,有的含苞,有的飘零,暗香浮动。每年到了十月前后,郑小花会特意凑着这个时间回来复查,把自家桔园种的桔子带给王医生尝一尝。
“每次见到她,就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,那些曾经的犹豫、挫折、徘徊、决断都是值得的,理性的后面,病人永远需要我们拥有一颗凡人的心。”